义乌佛堂葛仙村被清军灭族惨案

今年6月22日，文友佛堂镇葛仙村陈如栋给我发来《葛峰陈氏家谱·陈尔桂哀词》。发现葛仙村清顺治丙戌遭清军剿灭。葛仙村陈良策（前宅房）被灭族。人剔出家谱，因为清朝人以为他在辽东东江镇参与了擒获康熙皇帝外公佟养正①的战斗。

陈如栋说：“我们村陈良策（前宅房）灭族，人剔出谱，因他在东江镇擒了康熙的外公佟养正。我房因陈良玑参与了写信训斥努尔哈赤，清人入村，杀了我房九成人。灭一房，屠一房。屠杀事件，隔壁村泽塘一秀才，记下来，后补上。”还列了一段家谱：资之以下整齐无人。屠村时间，顺治丙戌（三年，即1616年）七月初六日。 葛峰陈氏宗谱卷之八系图（见图1），葛仙村参与2010年重修葛峰陈氏家谱的陈如栋认为其字辈以后，只有世系没有行传。

2025年6月24日，我特意到葛仙村看家谱，果然找不到前宅房的行传，当然也没有陈良策的行传。保管家谱的村支书陈中洪说，我从来就没有看见过。他的爸爸是退休教师，退休之后以抄家谱为乐，二十多年前，我为他的父亲写过抄家谱报道。他父亲用毛笔抄的家谱连那张义乌报，他家还保存着。家谱中卷四《艺文》二十九页有一篇隔壁泽塘村秀才金有光写的《陈尔桂哀词》：“宪二百四十二，讳茂枝。顺治丙戌，王师抵婺州。既驻军于时。有假借军令以徼巡村落者，民间骚然，往往挈子匿山谷中。陈尔桂闻而叹曰：‘吾闻王者行师，市不易肆。今所至而人民愁怨，室庐子女无得完者，师律安在？吾当往见主将责以大义。幸而听到群情有所恃，以无恐。不尔，则捐一身以当大难之冲，或者亦稍足戡其凶威也。会军士突拥至，势汹汹。’尔桂叱之曰：‘若辈不守纪律，吾当告若主，令若辈无得逞。’军士惧，迫之转急。尔桂侃侃不少挠，遂遇害，炮烙遍体，人至不忍视焉。时七月六日也。其簉②室奔避山谷者，亦同日罹于难。呜呼，惨矣！尔桂讳茂枝，别号丹，城邑庠生，孝友笃行，少遘③，完廪浚井之阨，从容委曲，卒无间言。好学工文字，为学使黎，所激赏累置优等。性沉挚乎，平慎默，寡言笑。至陈说大义，辄慷慨激发，不可压抑。里党莫不壮其为人。其殁也，咸为陨涕。有光与君居相迩，少相得同学，久而志相孚。呜呼！君今死矣，余将漠然，何所向哉！爰作辞以鸣。余哀辞曰：天地板荡兮，阴阳易常。弱肉强食兮，玉石俱戕。君何肮脏兮，撄彼锋芒。青衣偕殉兮，酷罹不祥。哀寡妻之路哭兮，行人尽伤惨。悲凤之萧萧兮，白日无光。言有尽兮，情难详。涕滂沱兮，意徊徨。羌音容之，犹若在兮，翳曷日而云亡。时顺治庚寅冬十月同学弟金有光抆泪撰。”这篇文章把清兵屠村，灭掉前宅房人的大致情况写清楚了，没有这篇文章，谁也不会相信葛仙村会有这么多人被杀的事。

陈之渊源，乃宋朝陈信臣由东阳官桥迁葛仙山下。江东街道西陈曾经是葛仙的一房。到清初只有五百多年。葛仙村被戚继光招去的兵有二十多人提升为把总以上的武官。但是生卒时间缺的人很少。也没有看到抗清的将领。按理来说，和清兵没有什么深仇大恨。就因为秀才陈尔桂谴责清兵“假借军令以徼巡村落者，民间骚然，往往挈子匿山谷中”，说了几句公道话，就用及其残酷的“炮烙”刑把他杀了，还追杀逃到山谷里的村民。炮烙就是把人绑在铜柱上用火烤死。据修家谱的陈汝楠说，前几年还有人挖出前宅房的地基。老家谱也不敢把去过朝鲜东征的陈良策行传写进去，就因为他是前宅房的人。估计就出在陈良策身上。

我在收集家谱史料时，看见过佛堂王蒲塘的家谱，里面有个王朝元（1552——1621），曾经参加过万历第一次东征，经略宋应昌让他去朝鲜练兵，给以冠带荣身。天启五年九月二十六日，在驻守东江时漂没于海。中国社会科学院清史研究室研究员杨海英的书《域外长城——万历援朝抗倭义乌兵考实》第267页说“得知毛文龙麾下游击王朝元、王三荐、周丁及家丁七十余人所乘船败没淹尽，毛帅以此无欢，使营下僧人等聚会招魂矣”，他是游击。

还有铁山运粮把总王国葵，是佛堂石壁村人，也是毛文龙镇守东江时的运粮把总。东江总兵是毛文龙，杭州人。东征结束之后，义乌人投奔毛文龙，有可能。这里简单介绍毛文龙，他是杭州人，父亲是做生意。万历四年参加辽东武举考试，名列第六名，被任命为安山百户，后升千总、守备。1621年（天启元年）率197名士兵夜袭镇江城，擒获佟养正，加授辽东总兵。再看看注解①，就可以知道清兵为何仇视葛仙的陈良策，陈良策很有可能参加擒获佟养正的战斗。也有人猜，可能是陈良玑的关系。我认为和陈良玑的关系不大。陈良玑虽然是万历二十三年第一批进入朝鲜的教官，但是义乌凤林胡大受进朝鲜之后，就成了明朝在朝鲜的军阶最高的指挥官。 敕谕努尔哈赤的是他和余希元干的。陈良玑有没有参与敕谕活动，没有文字依据。胡大受回国之后，陈良玑才负责教练朝鲜兵。而且陈良玑在家谱中有记载，可见他不受陈良策的影响。

不过，这只是一种猜测，还有一种可能，就是被进攻金华府城的阮大钺带清兵干的。阮大钺本来是明朝的官。安徽枞阳县人。生于1586年。万历四十四年(1616年)进士。天启时为七品给事中。凭借东林党名人高攀龙身份挤进《东林党点将录》骨干。同乡左光斗是东林党领袖，拼命巴结他，天启四年由左光斗推荐补上吏科给事中。但是东林党杨涟、赵南星认为他能力人品都不好，转而推荐了魏大中，阮十分生气。赵南星只推荐他为工科给事中。阮马上翻了脸。阉党魏忠贤拉拢他。朝廷一天之间收到六本弹劾他的奏章。天启也不敢保他，只得灰溜溜革职回家。不久，杨涟、左光斗被迫害致死。阮又做了太常寺少卿，又被东林但弹劾丢官。崇祯二年魏忠贤被处死，阮做不了几天光禄寺少卿，再次罢官，定他为逆臣。崇祯朝一直未做官，但是推荐了马士英。

《明史》说他“机敏猾贼，有才藻”。崇祯十七年崇祯吊死煤山，福王朱常洛在南京继任，为弘光帝。马士英马上推荐阮大钺为兵部侍郎。他不支持史可法扬州抗清，努尔哈赤的外甥多罗贝勒博洛进攻南京。阮大钺马上投降成了汉奸。顺治三年清军过钱塘江。此时，原来任山东巡抚的朱大典回金华守城。阮大钺给朱大典送投降书。朱大典马上撕掉，还处决送投降书的人，誓与婺城共存亡。阮大钺向朱大典索要军饷四万两银子未遂，就围攻金华。鲁王监国传旨至，才解围。鲁王监国封他为文学殿大学士，督师辖金华、兰溪、汤溪，浦江四县。成为一枝独立的抗清力量。清军围城月余。后阮大钺得知西门筑土不坚实，以红夷大炮专攻，城崩。结果朱大典和子孙三代全部殉难。自己操火绳与子孙躺在火药库上，引爆殉国。城陷后，清兵屠城，死者不可胜数。

朱大典字延之，史称“家世贫贱。”万历四十年中进士，历任兵科给事中，福建副使，右参政。天启间得罪魏忠贤，一度归隐。进入崇祯，重新起用。五年孔有德进攻莱州，山东巡抚徐有治殉难。朱大典以佥都御史代之。有军队一万多。大败孔有德，从海上逃走。后改凤阳总督，管江北以及河南、湖广军务。崇祯末年被人告发，一度去职。弘光政权任命他为兵部尚书。弘光政权解体以后，回金华，为东阁大学士，据城固守。朱大典回金华后，肯定要收集袭职的义乌兵子孙守城，葛仙的陈良策就是老兵，被动员去金华守城。得罪了阮大钺，还会有好日子吗？计六奇的《明季南略》288页《清兵大败》说：“十月十四日，清兵至，方国安严阵当之。张国维率步兵接应，王国斌，赵天祥锺继，清兵大败回杭城。”可见东阳的张国维，义乌田心的王国斌曾经大败清军。次年五月浙江抗清兵败，六月初一清兵过钱塘江。二十五日，清兵破义乌，二十六日，张国维从容投池死，298页载《朱大典合门焚死》：清军至金华，朱大典固守，清兵攻月余不下用红夷大炮破之，朱大典合门纵火焚死，清军会不报复吗？尔桂叱之曰：“若辈不守纪律，吾当告若主，令若辈无得逞。”这不过是秀才的幻想，阮大钺会为受害的葛仙人撑腰？做梦去吧！等于劝狼别吃羊。别说葛仙的农民，就是阮大钺的恩人马士英，先投奔鲁王监国，后又投奔永历，结果都不被所容，被清兵斩于延平城下。八月二十四日阮大钺在福建龙江跳崖死。没有做汉奸，保住晚节算好了。

据2004年重修义乌溪西朱氏家谱中，有一篇《骠骑将军蜀溪朱公墓表》，就是参将朱文用的墓表，最后署名“长山弟大典顿首拜撰。”可见他的先祖是义乌人。还写了像赞。署名兵科给事中朱大典。还有一个同名的故事。义亭镇上胡村有个胡大受，是守长城副总兵胡天定的儿子。胡天定是戚继光招的兵，年纪大了从北边退休回义乌，儿子胡大受还留在北边守长城。后来上胡村做家谱时，找不到胡大受的史料，见县志中有胡大受传，就抄进家谱中，最后做了一个注解：据县志。谁知道1646年清兵南下义乌，看到上胡家谱中有胡大受的行传，就以为就是万历二十三年敕谕努尔哈赤的凤林胡氏的胡大受，就放火烧掉半个上胡村的房子。实际上与上胡的胡大受没有一点关系。这是我听做家谱的上胡人说的，当时我听了还半信半疑，又没有文字依据，可信吗？谁知道文友陈如栋从葛仙村陈氏家谱中找到了根据。

可见，明清易代时，义乌至少有葛仙、上胡两个村收到严重损害。葛仙一个房派的人被屠杀，房子被烧毁。上胡半个村子被烧。其实，全都是冤案。

①佟养正（1577——1621年），原名佟养真，世居辽东。明末汉族人。后来投靠了努尔哈赤，编入汉军八旗，在对明朝的征战中立下功劳，后因为避讳清世宗胤禛名讳，清方史改其名为佟养正。其孙女佟佳氏为又为顺治皇帝的皇后。康熙帝的生母。其父原为明朝副总兵。随李如松抗倭援朝，大败倭寇。天命四年（1610年），后金攻明朝抚顺城，佟养正与后金作战兵败。于是他和弟弟佟养性追随了后金汗努尔哈赤，编入汉军镶黄旗，成为清朝开国大臣。天命六年佟养正从征辽阳，以军功授游击，奉命守朝鲜界城镇江。1621年秋七月十四日，明朝游击毛文龙率197人奇袭镇江，擒获佟养正，押送至京。明廷在审讯佟养正后，将其定谳为大逆不道，于十月二十六日，凌迟处死。同被处死的有其子丰年、其侄儿恒年（明朝记录为松年），皆传首辽东。雍正六年追赠光禄大夫一等公，又加赠太师，谥号忠烈，崇祀昭国祠。佟养正第三子佟图赖，一名盛军，袭父职为游击。后军功显赫，为二等男爵。顺治二年平定河南，用红夷大炮攻下扬州、嘉定，所以进攻浙江也是他的兵。有仇必报。②簉：副的，附属的。③遘，相遇。